连日的大雪让太行山北麓白茫茫一片，仿佛自成天地。
此处再往东南方向，怀安卫，宣府三卫，龙门卫连同三十二堡皆是一片赤野，焦黑大地上不见生机。
建州铁蹄过处，如同蝗虫疾驰，所见之物全数掠走，人口牛马不计其数，黑压压绵延数十里，向着北面大青山方向去了，那里是建州和蒙古联合营地，已经不属于大明疆域。
而此时，皇太极带领的军队就驻扎在洋河以北。
中军营帐中，黑炭蕴烈火，噼里啪啦作响，使得大帐有些燥热，连带着空气中弥漫着牛羊的膻腥味，这环境并不是多么让人安舒。
“巫山想要太原，”皇太极一身明黄色锦袍，紧袖窄袄，靠坐于宽大的椅子上，眼前桌子上，便是巫山派人送来的信件：“你们有什么想法？”
此时大帐内济尔哈朗，阿济格，何和礼，扈尔汗，阿敏，佟川，范文程皆在。
帐内众人互相看了看，都知道皇太极所忧心的是什么。
“山陕地形两山夹一盆地，南北出口皆是狭长关隘，易守难攻，我等如果要入山西，只能做急掠，不能久留！否则就是瓮中之鳖，任人鱼肉了，”扈尔汗在这里年岁和资历最老，率先开口。
“蒙古巫山想要一战奠基，得到更多的战果，无可厚非，但是也太不拿韩爌当一回事了！”
扈尔汗的话没有错，山陕地区不好迂回，作为骑兵来说更是如此，一旦被围困，只有死路一条，万无逃出生天的可能。
“如果是巫山想要我们帮他守住雁门关呢？而蒙古就可以无后顾之忧，在忻州府、太原府、平阳府纵横无忌，直至潼关，”何和礼坐在扈尔汗对面，沉思之后开口回道。
“打得一手好算盘！”阿敏冷哼一声：“世上哪有这般好事？”
“而且李元马上率军杀到，到时候我们就需要先退回大青山地区，绝对不可能将主力部队留在雁门关附近，为蒙古人做看门的侍卫！”
一提到李元，帐内的气氛好似瞬间降至冰点，原本有些干热的气温变得冰冷。
就连原本一脸无所谓态度的皇太极都神色一凝，眉角露出一抹烦躁。
半晌，还是皇太极打破沉默。
“想要得到等多的战果无可厚非！关键是我们能得到什么？”皇太极环顾众人，最终将目光停在范文程身上：“范大人，当初你去科尔沁见巫山之时，可有谈过此事？”
蒙古科尔沁和建州联合，除了皇太极本人之外，范文程算是参与程度最深之人了，作为满清为数不多的汉臣，文人，不论大小事情，皇太极基本都会征求其意见。
“依奴才只见，攻取太原，未尝不可！”范文程低头一礼，而后回道：“雁门关与我来说，确实易守难功，但是对明来说，同样如此！”
“那李元呢？他大军马上就到保安州，我们不能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！”阿敏内心仍然对李元有一种恐惧忌惮之感。
范文程闻言向着阿敏拱了拱手：“王爷，朱明朝廷心中，别说一个小小的太原城，就算是整个山陕地区不要，都不会让京城受到半分威胁！故而李元大军到达保安州之后，不可能对我主动出击，只会据城而守，就算李元想要出兵，朝廷的奏本就会接连飞至，压得他动弹不得！”
“而且从地势上观察，李元如果想要出兵支援太原，只有两条路可走，”范文程起身，走到帐中沙盘旁，指着太行山脉道：“有太行山脉阻隔，李元除了打通宣府至大同府的断路之外，只有绕道河南，过风陵渡口，从潼关进入，那样一来，我大军早就远走，李元纵然天才，也只能望山兴叹，无可奈何！”
关于山陕地形，不用范文程说，帐内任何一个人都比其清楚优劣。
但是其所言，朱明朝廷对于京师的护卫，确实大大优于其他地方。
皇太极轻轻敲击着扶手，目光落在沙盘上，脑子飞速旋转。
帐内众人也都安安静静，不敢稍有打扰。
半晌之后，皇太极再次开口。
“佟川、济尔哈朗！”
“臣（奴才）在！”
“你二人带所属旗下兵马，支援山陕蒙古大军行动，吾会给巫山去信，你们可见机行事！”皇太极起身，朗声道：“此战也许可直接奠基我等在中原地区战略谋划，乃是重中之重！万万小心行事！”
“臣（奴才）领旨！”
言罢，皇太极扭头看向其余人：“阿敏，何和礼！你二人带领旗下大军，过龙门卫，兵锋威胁长安所，让保安州的明军有所顾忌！其余人继续驻扎洋河，将宣府覆盖在我骑兵攻略范围之内！让明军首尾难顾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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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安州是宣府和居庸关长城之间的一处老城，此处向南是前往顺天府，向北出草原进蒙古，赵宋一代明相富弼曾经出使辽国，就在此处休整出关。
兵部右侍郎刘策前些日子率军到此，以巡抚之名驻守保安州，抵御即将来犯的建州兵马。但是刘策属于文官，向来知将不知兵，又自视甚高，前来支援的太原指挥使吴尔觉，保安州总兵卫勋在其麾下这些天已经是左右奔波，疲劳甚重。
而今天，就是镇辽侯抵达的日子。
纵然高傲如刘策，面对名震天下的镇辽侯，也是早早在南门城外等候李元的到来。
刘策身边站了三个人，稍近一些的是保安州知州郑仁，稍远一些是太原指挥使吴尔觉，其身旁是保安州总兵卫勋。
“郑大人可见过镇辽侯？”刘策立于官道不远处的亭子，四周用绵绸遮挡寒风，中心是熊熊燃烧的炉火。整个亭子只留了一个出门口。
“只闻其大名，向来不见其人，”卫勋讪讪一笑，补充道：“大抵高人都是如此，对刘巡抚之大名，吾也是久闻而无缘得见。”
刘策没有理会卫勋的马屁，只是淡淡道：“李元其人，不能以常理度之，虽是武人，却有吞吐天下之气魄，内阁诸人对其皆有高评，此人一到保安州，则天下惶惶之心稍定！”
“那我们是不是全力配合镇辽侯？”卫勋看着刘策，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。
文武之别，向来隔阂深重，卫勋可不想糊里糊涂卷入纷争。
“事关京师，你说呢？”刘策扫了卫勋一眼，语气严肃。
“下官明白！”
话音一落，马蹄疾弛之声从远处隐隐传来。
众人皆是一喜。
镇辽侯终于到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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